Rusty Lake和杂七杂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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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12h-夜阑 20:00】一家人 by94

Summary:Rose从小就在害怕这栋装满了鬼魂的老宅,但她无法离开,因为他们都是她的“家人”


0)

  我的少年时期混沌地充斥着若明若暗的色调。我害怕漆黑的暗影世界,但如白昼般清晰明朗的生机也不属于我 。——三岛由纪夫《金阁寺》


1)

  (“我是怎么知道你在井里的?那其实并不重要,但我愿意讲给你听,因为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而今天晚上太冷了,我愿意在这儿多坐一会儿。”)

  三点四十九,三点五十,三点五十一。

  Rose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客厅里的摆钟,四点钟一到,她就要在父亲的指导下开始每天的识字课程。

  Rose并不厌恶上课,与之相反,她很珍视每天仅有的能与父亲独处的时光,而且她从小就很聪明,什么难题都不在话下。

  只不过.......

  四点快到了,她走向了走廊深处的房间。打开门,不存在的老妇人一如既往地坐在摇椅上微笑。

  她是个鬼魂,除了Rose没人能看见的鬼魂。在她小时候,老妇人只是个模模糊糊的轮廓,随着她年龄增长,老妇人的样貌也越来越清晰。

  课程开始了,Rose尽量不把视线从课本上移开,虽然她心知肚明他们两人始终在炽热的目光之中。艰难地熬过了这段时光后,父亲离开房间,她也迅速收拾东西想要离开。

  “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Rose愣住了,她第一次听到了祖母的声音。


2)祖母

  “你能听到我说话?”

    看到Rose点头,她开心地从椅子上微微向前支起身,老妇人的牙全都掉光了,发音有些含糊不清:“好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Rose留在原地没有动:“你是谁?”

  “我是你的奶奶,我是Mary Vanderboom,你的 父亲Albert是我的儿子。”Mary笑得很慈祥,“我就死在这间房间里。”

  “我的奶奶?”一个生疏的单词,她从书上阅读到的血缘关系突然变成纽带将她和一个鬼魂拴在了一起。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她走了过去,Mary轻轻地抚摸她的头,手掌穿过她的发丝。Rose生理上没有任何感受,心里却涌上了一股情感。

  “你和你父亲一样聪明,又好学。Albert小时候那么喜欢看书,我总是担心他走上他父亲——也就是你James爷爷自杀的老路,所以把书都锁了起来不让他看,怕他脑子也被搞疯。可他还能干什么呢?他脸上有那么长一道胎记,那么宽那么紫的一条蜜蜂留下的蛰痕,他从来不出门交朋友,留在家里也不愿意插手家务,我只好说,你看吧——于是他一直在看书。”

  “再多和我说说Albert的事。他,爸爸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她恳切地想要抓住这一点父亲的过往,她最崇敬的人的童年记忆,而Mary只是悲哀地摇摇头:“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对不对?我根本不了解那个孤僻的孩子的想法,他大号吹得很好,还帮家里谱了一首乐曲,我都不知道他何时学会的。我早就已经无法走进他的心,一直到我死都做不到。那天一开始一切都很好,Albert,还有Samuel一家三口——你的Leonard哥哥和父母,他们一起演奏,然后一下子什么都变了,血!恶魔!家人一下子飞散不见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痛苦地闭上眼。

  Rose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这段往事的内容,Mary的存在提醒了她,她对那朝夕相处的父亲与兄长一无所知。


3)姑姑

  Rose自从认识了Mary之后待在那间房间里的时间更长了,常常捧腮在旁边听那些过去Mary操持家务时最琐碎的细节。直到某天,Mary轻轻拍着Rose的头:“小姑娘,你的脸色白得吓人,多么明丽的下午,你要是我女儿,我早就撵你出去玩啦,父亲不让你出门,你在花园里走走也好啊。”

  她摇摇头:“父亲也不让我去花园,他说那儿有蜜蜂,说不定还会有蛇。”

  Mary大笑:“他那是被蛰怕了,真会唬人,花园里现在早就没有花了哪还会有蜜蜂。动物啊,只要你不去招惹,它们就不会攻击你。我是乡下长大的,我最清楚了,去吧。”她亲切地说,“记得替我向我的女儿Emma问好。”

  Rose很少违背过父亲的命令。她几乎算得上是胆战心惊地走出了房门,阳光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她眯起眼睛,说不准自己为什么对祖母言听计从,也许自己只是太渴望见到新的家人?说不出所以然,只一步步走到“花园”里,这个小院子因无人打理已经杂草丛生,一口古井被木板钉得严严实实。角落里堆着几个花盆和他堂哥Leonard扔在这的杂物,树下坐着一个女人,抱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好。”Rose决定先发制人,“我叫Rose Vanderboom,是Albert的女儿,我能看到你,也能看到祖母,她让我向你问好。”

  这段话她已经打好了腹稿,但因为紧张说出来时仍旧磕磕巴巴的,但没关系,对面比她更大惊失色语无伦次:“你是谁?你是Albert的女儿?Albert有女儿?”她飘行过来,“我真不敢相信,你的母亲是谁?”

  “是Ida。”Rose紧张地咬着下嘴唇,父亲从来不提关于她母亲的事,于是她只好自己去翻看他的日记偷偷寻找答案,“母亲死后他用她的遗体在一个圆底烧瓶里培育出了我。”她省略了大段她在得知真相后的震惊和不适。她认识Ida,那是她堂哥的母亲,却也是她的,事情就复杂在这。

  Emma沉默了,再次看向她时眼里带上柔和:“你长得真可爱,像妈妈,”Emma说,“也像我。”后半句话声音小了下去,简直像是自语。

   “我听Mary祖母说了很多关于的事,”Rose大声说,好让Emma从回忆中回到现实。

  “她准说我是个不检点的女人,没有结婚就生下了你的Frank哥哥。”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她说你又伶俐又勤劳,干起活比男孩子还灵巧有力。”她一顿,其实Mary祖母的原话里还带有一些对Albert的贬低。

  “是不是说我一个女儿比Albert强多了?她总爱这么说。”姑姑一眼就看穿了小女孩的把戏,“听着,Rose,我曾经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父亲的事,他脸上的伤疤,是我弄的。”

  “可是,你不招惹马蜂它们就不会来叮人类。”

  “我就是这么做的,我把我的弟弟推到在了马蜂窝下,眼看着我弟弟满脸是血,我居然还大笑出声.......太可怕了。”她打一个寒战。Rose沉默了,不知道如何回应。她知晓父亲如何被自己的毁容所折磨着。

  “而他夺走了我最珍视的宝贝,我的Frank,我的儿子。他带着我的孩子去花园里玩,然后回来告诉我他走了,不见了。我发了疯一样地去找他,而Albert一丝一毫的线索也不告诉我。最后我在这上吊自杀了。”她的声音带上哭腔,眼眶泛红而一滴眼泪也没有,“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自杀吗?因为我傻傻地想,如果Frank走丢了,他再回来时一定还能认出这个花园,他也一定会先看到花园里,我希望,我希望我能是家中第一个迎接他的人。”她抹抹眼睛,“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我还清了吗?还清了吧,我想.......但Frank究竟去哪了呢?不知道这个,我恐怕一生都难以离开这里。”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蠕动了两下,最后只凄怆地笑笑:“好姑娘,你能去我的房间一趟吗?如果Albert没把我的东西全扔掉,我的阳台边上的小佛龛里还会留着一张Frank的照片。能帮我拿来吗?我,我还想看看他。”

  Rose犹豫了,所有死去家人的房间都上锁了,钥匙都在Albert那儿。但她知道,她无法拒绝一个母亲的请求。

  

4)

  如果六点半了父亲还没有上来吃饭,那多半又是被什么难题缠住了手脚。Rose自告奋勇去送饭,让平时负责这个活的Leonard颇感诧异。

  Rose熟稔地走着螺旋状楼梯去往地下室。一个忧伤的中年男人(男幽灵?)徘徊在楼梯口,年幼的Rose曾经在他无意识张开嘴时看见了他剩的一小截舌根,这就是为什么她以前只恳求Leonard来送饭。不过如今她已经完全不害怕了,只不留痕迹地绕过,直奔实验室。

  Albert没有对她的出现表现出过多的意外,只往空桌面上点了点暗示她把饭菜放在那。Rose鼓起勇气:“爸爸,我想借一下你的钥匙,我想用姑姑的旧裙子做手帕。”

  这个理由其实很牵强,但他相信Albert会纵容她,果然父亲只点点头,她很快从地下室的抽屉里拿走钥匙准备离开了。

  Albert在她背后问:“你去花园了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别紧张。”Albert笑笑,他很少笑,因为面部神经过于僵硬,他什么表情都很少做,“你也大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了,想玩就去吧,记得穿上外套,虽说夏天快到了,天气还很冷。”

  Rose心中涌上一股愧疚,有一瞬间想把自己能看到幽灵的秘密全盘托出,但最后还是咬咬牙走了。Albert说得对,她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不得不自己去面对。

  Emma的房间在十余年的空置下留下了一股浓浓的樟脑丸的气息。她很快寻到了那一小方照片,准备拿下楼时,她听见了墙壁里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准确地说,她听见Albert的房间里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她的手心里还攥着一大把家里的备用钥匙,她知晓自己的心脏正轰鸣着。


5)叔叔与.......母亲

  生活的转折点大概就在Mary出声感慨的那一瞬间,从此Rose被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她所爱的家人们都存在的世界。

  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她内心里一清二楚,可是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为什么总是逃避呢?为什么只有两个人的鬼魂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才愿意承认父亲杀了两个人的事实呢?

  她对着红发女人呜咽一声,听上去像是“妈妈”。

  Rose踏入密室,两个人睁着两只眼睛和两个血洞齐刷刷地望着她,她听见Samuel叔叔开口:“这就是那个Albert的小鬼头吗?”

  “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干了。”Ida捂着嘴。

  Rose张嘴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嗓子哑了。注意到了她的异状,Ida试探性地晃晃手:“你能看见我们?”

  Rose点点头。

  Ida马上把头发拨了拨:“Sam,快挡挡,吓到孩子了。”

  Samuel试图辩驳:“她怎么会害怕,她可是那个Albert的女儿......”看到Rose发白的脸色,他的话卡住了,默默将头转过一个角度遮住了脸上巨大的血窟窿:“小女孩,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Rose又点点头,她使劲清清嗓子:“我叫Rose Vanderboom。”

  “好名字。”Ida柔和地说。

  “你是我的母亲吗?”

  Ida仰头想了一会儿:“你愿意叫我什么都行。”

  Rose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以罪人的女儿的身份来面对这一对和蔼可亲的夫妇,Ida继续饶有兴致地发问:“你除了能看见我们,还能看见其他人吗?”

  “还有Mary祖母,Emma姑姑,还有地下室的那位——”

  “那是你James祖父,小女孩,我也能看见,我第一次下地下室去拿堆在那儿的蜡烛时也被他吓了一跳呢,不过他说话很有意思,你会喜欢上他的。”

  “你能和他对话?可是,他不是,那个,”Rose舔舔嘴唇。Ida解释:“我在阁楼的大木箱子装着的嫁妆里有一套通灵板,有些幽灵能够操控它,这样对话虽然很慢,但也行得通。还好Albert没有把我们俩的舌头割下来。”

  “我能借一下吗?”

  “什么东西都是你的了。”Ida说完,看见Rose的窘迫,又补充一句:”反正Leo也不会喜欢玩这些东西。“

  “Leonard Vanderboom,他还好吗?”Samuel突然开口,念出儿子的全名对他来说生涩又艰难。

  “他很好,他长得很高,说话也很好玩。”Rose穷尽了一个小女孩所能用的表达去尽力描绘自己的堂哥,然后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她拽拽自己的衣角,想用一些动作掩饰自己的不安:“你们想,想见他吗?我也许可以把他带过来什么的,你们会一直在这里吗?”

  一阵沉默,Rose意识到她可能问了个蠢问题,直到Samuel回答:“别担心,我们会一直在这里。”Ida补充一句:“至少几年内都是这样。”

  Rose小声说一句:“对不起。”

  “这又不是你的错。”Ida安慰她。Rose突然很想叫她一声妈妈,而最后只是行了个礼,就走出了房间。


6)堂哥Leonard

  周六的上午空空荡荡地晃悠着离去,Leonard很少会在难得的周末选择在这阴森的大宅里——他的家里待着。然而,Leonard无法无视妹妹Rose提出的正式请求:她想让他跟着她走一趟。

  Leonard无法准确用语言形容他对表妹的感情,恐惧?因为她那一双与父亲如出一辙,如死水一般平静的双眼?亲切?因为她那一头微卷的红发?同病相怜?因为他们都孤苦无依?他不知道,只好一言不发地跟着她走。出乎意料的是,她将他带进了Albert的房间,熟练地打开了机关开启了密室。

  一片空荡,但不知为何,Leonard本能地感到不适。Rose怯怯地看着他,又四周打量一番房间:“Leo,如果你的父母在这,你会对他们说什么?”

  这句话平淡而毫无起伏,却如当头一棒,Leonard眩晕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房间真冷啊,冷得不像初夏了。每当想起父母,这种感觉就会攀上他的脊梁,把他浸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为什么要说这个?”他从牙缝中挤出字句。

  Rose对墙边露出一副求助的神情,很勉强地回答:“就当陪我玩......陪我玩过家家吧。”

  Rose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这让Leonard一时间有了一个奇异的想法——如果他的父母真的在这儿.......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这跟Rose会玩过家家的可能性一样低。

  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他说服了自己留下来,眼睛盯着地板,试图回忆起与父母的点点滴滴。他的母亲很漂亮,常常用脸颊去贴他的额头,红发上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料味。他的父亲健壮而乐观,喜欢把儿子高高举起,永远笑着干活,永远不会疲倦。Leonard内心始终没有接受父母死亡的事实,他刚刚才意识到这一点,梦里无尽的黑影幻化成人形,他在其中寻找父母的影子,总是在触碰到的前一刻醒来。

  他嘟囔一句:“我想你们了。”

  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一般:“我在这过得很好成绩不算差也有朋友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希望你们过得也能很好也能在你们的世界里开开心心的我会在这里替你们照顾好——”照顾好谁呢?祖母已经不在了,他咽口唾沫,“我会照顾好Rosie的。”

  他想对妹妹笑一下,却发现很难做到。Rose始终没在看他,盯着墙角过一会儿,她说:“你的父母,你的父母一定会说,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

  一阵沉寂,Rose又补充道:“他们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然后......”她皱起眉,“他们希望你能逃离锈湖。”

  冷,太冷了。Leonard胡乱跟她道了个别就离开了,像行尸走肉一样念叨着那两句话,它们一定来源于他父母口中,不会有错。“Rose能听到亡灵世界的回音”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已然成为某种板上钉钉的事实,但Leonard就此却始终无法鼓起勇气请她再次作为媒介,而Rose也再没有找出机会提出邀请,深知两个世界有别的夫妇更不会再提出他们认为过分的请求。这次就成了Leonard一家人最后的“交谈”。

  “他走了。”她转向抹着眼泪的Ida和正在安慰妻子的Samuel。

  “你做得很好,谢谢你。”Samuel对她一笑,下定了决心一般:“这也是我们的想法,远离锈湖。”

  Rose不置可否,认识了这些家人后,这个她曾经考虑过的想法变得无比艰难。


7)祖父

  “我不得不去阁楼吗?”Rose投以求救的目光,“你可以告诉我它长什么样子,我自己做一个通灵板。”

  Ida遗憾地摇摇头:“只有我的那一块石头拥有灵力,幽灵难以移动其他的石头。”

  Rose害怕阁楼。阁楼上住着一个没有面目的混乱的灵魂,他无法与任何人交谈,连Ida都对此感到忌讳。

  但她现在不得不去阁楼,因为她想和他的祖父说说话。

  她曾经问过Mary祖母自己的祖父是一个怎样的人,Mary从来不愿意多谈,她指责他自私狠心又忍不住流下眼泪回忆起当年James如何一步步撑起算得上庞大的家族,她提到他年少有成,积累的财富时至今日仍能支撑Vanderboom家族的生活,她也会提到他如何痴迷炼金术,如何长久地扎根在地下室,就像他的小儿子一样,也就是说,他是Vanderboom家族里现存的最了解Albert日常生活的人——好,无论如何,Rose决计去见他了。

  取通灵板的过程比想象得要容易。腐坏的灵魂仍旧日复一日在家中游荡,长时间盘踞在阁楼,Rose避免与它对视,取过通灵板快速走下阁楼,心里清楚一道视线始终黏在自己后背上。

   Rose又等了几天,Albert出门的日子少之又少,不过她还是等到了。她溜到地下室里,男幽灵仍旧忧伤地徘徊,和她“撞了个满怀”。Rose走几步又拦住他的去路,几次三番,James颇感诧异的意识到,这个红发姑娘能看见他,正如另一个红发姑娘。

  “我叫Rose Vanderboom,是Albert Vanderboom的女儿,你的孙女,我能看见你。”Rose再次做了自我介绍。这几个月她做的自我介绍比她一生其他时间加起来都多,更有趣的是,这些都面向她的家人,“劳驾,我们能聊几句吗?”

  她就地坐在台阶上,把通灵板摆在面前,可以不去直视那缺了舌头的干瘪脸颊,James一开始尝试用手去指字母,但幽灵虚弱的残影让Rose无法看清,于是只好老老实实挪动石头:“J-A-M-E-S——他拼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你。我和Mary祖母聊过。”

   通灵石很快地继续移动:“我也知道你。”

  “是吗?”在Rose看来,她与他只有几面之缘远算不上熟识。

  下面的一个句子很长:“你在这儿出生。”

  Rose愣愣地抬头,看见James用手比出一个婴儿的大小,又作出摇晃孩子的姿态。

  她曾经那么小,小到能被这样抱在怀里,她当时在哭,还是面无表情?Albert当时在笑,还是面无表情?此时James的臂弯近在咫尺,她恍惚间想,说不定我真的在James的臂弯里躺过,说不定我真的曾经被全家人照顾,说不定我真的也曾享受过那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拥有的浓密而深刻的爱。

  是谁改变了这一切?

  “我的父亲是坏人吗?”与其说是问句,更像是苦痛地自言自语。James的手停下了,他死后第一次见到小儿子时孩子们已经步入青春期,他承认,第一次见到那可怖狰狞的疤时也被吓了一跳。James处在家族老宅的角落里,对他家人的自相残杀一无所知,但是他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

  通灵石坚定地移动着:“救救Frank。”

  “他还活着?”Rose低声问。

  James像是充耳不闻,继续拼凑:“然后离开。” 

  “离开?”

  她以为他会说“离开地下室”或者“离开锈湖”,就像叔父曾告诉她的一样,但石头移向了始料未及的地方——它指向了v。

  Rose静静地看着他,James Vanderboom,来这片土地上开枝散叶的她的直系祖先,让她离开家族,让她离开他们的Vanderboom家族。

  她怎么能?

  从Rose眼中看出了回答的James转身离开了,说是离开,只不过回归了良久的徘徊。


8)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Frank伸手打断了她的讲述,“我的母亲,Emma,我能和她说说话吗?”

  “还有我的父母能不能——”Leonard急迫地跟上。

  “现在不能了,谁都不能了。我的能力是在成长没错,但鬼魂在衰弱,Vanderboom家族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他们留下,James已经淡得只剩一个影子,死得最晚的Albert我倒是还能听见他的声音,但是他没有大脑也无法交流。”她抿着嘴,好像这是她的错一样,“你从井里出来时Emma姑姑就在旁边,你的照片就放在树根旁,看起来她很为你的存活感到高兴,她的确是第一个迎接你的人,”Rose不着痕迹地把自己排除在外了,“但那是我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鬼魂衰落得比想象得要快。”她没说出来的是Vanderboom家族已经要撑不下去了。

  “William说我们的结局是什么?”Leonard盯着壁炉。

  “牺牲。”

  三个人一片寂静。

  “如果我们逃走呢?逃离锈湖?”

  “我试过了,看看我的下场吧。”Leonard敲敲自己的假腿,“这玩意儿是诅咒,怎么逃啊?”

  Rose站起身,一言不发,拨旺了炉火。长夜已深,但没有人愿意回到房间。温暖的火焰并没有让他们忘记那可怖的念头,死亡像阴影一样在大宅里溜来溜去。Rose无力地祈祷,至少,她希望能和家人们死在一起,如果她还有资格称之为他们的家人的话。Rose始终带着一股淡淡的愧疚看待她的兄长们,她的出生标志着他们父母的悲剧。而她无法弥补。

  日子平淡如水地消逝,家人们也平淡如水地消失。摇椅变得空荡,花园野草疯长,密室再无回音,地下无人徘徊,只有阁楼的William祖先依旧存在,一步步将家人们推向死亡的深渊。

  当最后的时刻来临,Rose钻进钟柜,树根逐渐缠紧,年少的那个奇怪的念头再度涌上,只不过,一切变得像梦境那样美丽真实。梦里,Vanderboom大宅灯火通明,壁炉暖暖地烤着几只圣诞袜。James祖父坐在Mary祖母的摇椅边上与她谈笑,Ida与Emma忙着把餐后布丁送到每一个人手里,Samuel和年轻英俊的Albert下着一盘惊心动魄的棋,谁也不让着谁。而Frank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在圣诞树下跳着谁也跟不上节拍的舞蹈。一切永远无法实现,Rose的存在的本身就是家族分崩离析的证据,她永远无法享受这其乐融融的平静的幻梦。

  而梦醒了,她的连衣裙难受地贴在身上,被湖水浸得又湿又凉。Rose茫然地环顾四周,大树倒塌,家族覆亡,兄长离去,只剩下她孤身一人,怀里抱着一个让她本能地感到脊背发凉的婴儿。

  她也想过一了百了,想过将婴儿留在岸上而将自己溺毙于湖水。而她终究没能这么做。

  十年前的春天,她向摇椅上的老妇人走去。十年后的春天,她向曾是她家园的湖水的岸边走去。

  怀里抱着她的家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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